另一個禾場

被邀請擔任聖經故事徵文比賽的評審時，我感到莫名的興奮，興奮是因為，香港竟又再出現一點點基督教文藝的氣息。這種以聖經故事為主要內容的文學創作，為久已荒涼的基督教文藝園地帶來新氣象，實在令人欣喜。

當我讀到一份份文稿時，一個個聖經中耳熟能詳的人物又再生動地站立起來。無論是行淫時被捉拿的婦人，或是在聖經中沉默的烏利亞與拔示巴，還有那個從沒發過聲的巴拉巴，都說起話來，與我們對話。正是這種以第一身獨白形式展現的文學手法，使一個個古舊的聖經人物活過來，變得立體，他們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有自己的掙扎和軟弱。也正因為這些掙扎和軟弱是今日我們所共有的，我們就能透過他們照出自己的身影，產生共鳴，帶來反省，這正是以聖經內容為題材的文學創作寶貴的地方。其中，以兒童為對象的文學寫作，我認為難度更高，因為作者須有一個孩子的心腸和視野，在語言技巧的運用和主題思想的表達上都要加以調整，才能寫得合乎中道。特別欣賞《你願給我嗎》一篇，把五餅二魚的故事說得異常精彩，透過兩個男孩的故事，使這個被讀過千次的神蹟變得既自然又真實，說故事的方式平實，沒有說教，無論對孩子或成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優秀作品。是次比賽的參賽作品顯示了我們這一代信徒仍具備一定的想像力和表達力。當然，部分作品仍有改善的空間，一些兒童聖經故事的作品中，文字表達與主題思想更像成人讀本，顯得嚴肅和沉重。至於以成人為對象的聖經小小說，問題則大多不在文字語言的表達，而在於人物形象的塑造不能脫離聖經內容的框框，從而限制了想像的空間。華人教會的信徒，多年來被教導聖經一字一句都不能更改，為了保持聖經人物的原貌，持守信仰的純正，都不敢越雷池半步。然而，請不要忘記一件事，我們不是在寫作釋經書或神學書，我們是在寫作文學，文學若沒有想像和虛構，就沒有靈魂了。

一直很欣賞漢語聖經協會的服侍，他們重視聖經翻譯，多年來默默耕耘，對華人教會貢獻良多。他們對忠於原文的翻譯執著追求，卻並未因此眼光狹隘，反而舉辦這次聖經故事徵文比賽，鼓勵信徒以聖經內容作為文學創作的藍本，讓一個個聖經古人能自由飛翔，與今人共舞。其實，基督教文學在西方歷史悠久，成績驕人，以現代作品為例，托爾金的《魔戒》與魯益師的《納尼亞傳奇》是膾炙人口的基督教文學作品，被改編成電影後，更把基督教的精神傳播到全世界。華人教會在這領域一直荒涼，並不是因為沒有一部《魔戒》的出現，而是欠缺對基督教文藝人才的重視與培育，這也是四十多年前蘇恩佩女士一針見血地指出過的。在此，我跟隨前輩的腳踪，繼續呼籲作教會牧者和領袖的，要重視和愛惜信徒中的文藝人才，不要扼殺他們以文藝服侍上帝的熱情，不要用這個功利社會的價值觀去培育你們的年輕人，不要只看重短暫的成績，甚至眼前的所謂「禾場」；請放眼遠望，那邊還有另一個禾場，要我們認出來，並差派工人投身其中，那禾場需要的工人素質或許更高，而我們等待收成的日子也或許更長。多年來，我們只專注用最直接最功利的形式收割禾場，忽視了文藝這個寶貴的領域，實在可惜。這在某程度上解釋了為何我們無法對社會的文化和精神產生影響，反而是隨著社會與潮流的轉變而調整自己，作出很多不必要的讓步。

眼前的境況雖然荒涼，但這個比賽不是一個很好的徵兆麼？我仍對這世代的信徒充滿信心，因為我信得過上帝，即使我們無知無力，祂仍是信實和全能的，祂若要作一件新事，誰能攔阻祂呢？祂若願意，必在這時代興起一個個大能的勇士，透過文藝創作，為華人教會取回失落的土地；而我們，又有沒有膽識與胸懷去配合呢？期望漢語聖經協會能繼續參與建立華人教會的基督教文學工作，為我們這一代帶來嶄新面貌。

27.08.12寫於沙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