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經與譯經 - 2024年04月號


總幹事手記





讀詩的愉悅
從詩篇一三七說起

李耀華

若我忘記你,耶路撒冷啊,
寧願叫我的右手忘記⸺
寧願叫我的舌頭緊貼上膛,
若我不把你記住,
若我不看重耶路撒冷
過於我最大的喜樂!
(詩一三七5-6,筆者自譯)

詩人將畫面重構、放大、延緩、混焙,使整首詩的語速慢了下來,並通過詩歌的音樂性、平行錯綜的句法突出重點,展現張力。於是,原先一句話就可以把事情說完,如今用幾句話娓娓道來,將詩中的情景通過分行手段在時間中逐步呈現,並在時間中慢慢完成。詩可以說是時間的藝術,是空間時間化的佈局。

原文這幾行詩,除了用[i]尾韻外,其中第三行,特別用了一系列喉音和舌齒音勾勒「舌頭緊貼上膛」的情狀,一方面與全詩開頭那種哀鳴如鴿的[u]音調形成強烈的對比,另一方面也為收結時那種慷慨激昂的直陳作了鋪墊。

「寧願叫我的右手忘記」這一句,不帶賓語,句意戛然而止,是跳脫修辭法。這是由於作者情緒激動或心念急轉,話才說到一半便遽然斷了語路。此外,「舌頭緊貼上膛」這句,搭配着緊接的叠敍和倒裝句法,使聲音、節奏和語義三者結合無間,帶來一種說不出的愉悅。

瓦西里韋斯基(Wassiliwizky)對詩的效用做過一些實驗,他指出詩能夠刺激多個大腦區域(包括伏隔核),帶出調節情緒及安慰劑效果的作用。此外,他還認為詩與音樂之所以帶來不同的效果,關鍵可能就在:詩的語義元素被詩的音樂和節奏激活起來,產生一種「詩」的愉悅感。1 若第一三七篇多少有一種悲劇式的情緒淨化作用,依我看,那就應該與這種聲音語義相扶互濟的詩藝不無關係。


1  見Ambre:<讀詩是怎樣的感覺?>,*CUP,https://bit.ly/3PFXoa9;也可參Napkin Poetry Review刊載的訪談文章:“How Poems Give Us Chills, Among Other Riddles: An Interview with Dr. Eugen Wassiliwizky”,https://bit.ly/43Crp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