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經與譯經 - 2023年12月號






那生下來作猶太人之王的

李雋

馬太記載耶穌出生,緊接着就描述從東方來到耶路撒冷的博士找上希律:「『那生下來作猶太人之王的在哪裏呢?我們看見他的星升起,所以前來朝拜他。』希律王聽見了,慌張不安,耶路撒冷上上下下也跟他一樣慌張不安。」(太二2- 3,《新漢語譯本》)

博士劈頭就問:「那生下來作猶太人之王的(ὁ τεχθεὶς βασιλεὺς τῶν Ἰουδαίων)在哪裏?」這一問我們聽來平平無奇,但鑽進大希律的耳中,卻是直插他心頭的一根刺。希律的血緣和出生,一直是他管治的絆腳石。主前167年馬加比革命之後,哈斯摩尼王朝管治猶大國,是猶太人在歷史上少有的獨立日子。馬加比王朝許爾堪一世(Hyrcanus I)在位期間,所有以東人被迫歸化猶太教,大希律的祖父安提帕特一世被任命管治以土買,父親安提帕特二世後來雖為巴勒斯坦地實質的統治者,但因出身是以土買的血統,始終沒有推翻馬加比家族,仍在名義上尊馬加比為猶太人的王。

大希律背負着由安提帕特一世而來的包袱。他作為猶太人的領袖,卻因身為以土買人而不能名正言順成為猶太人的王。他從主前47年起統治加利利,到了主前40年代末期卻差點送命,因為耶路撒冷的貴胄羣起要求羅馬除掉大希律。大希律被迫出走羅馬,後來在羅馬的大力支持下,才可以在主前37年以「猶太人的王」這個身分攻下耶路撒冷。他也知道自己血緣的限制,所以早在主前42年便休了第一任妻子,迎娶馬加比家族的馬利安尼一世(Mariamne I),但從他被迫出走羅馬可見,通婚之後猶太人心底仍視大希律為外人,伺機除之而後快。

有學者將希律的管治分為三個時期:主前37至27年為鞏固期。主前27至13年為平靖期,大希律與羅馬關係穩固,大興土木,國勢漸強;到了主前13至4年就是衰落期,內有他五位妻子所生的兒子爭權奪位,外則與羅馬嫌隙日增。晚年的大希律體力和精神狀態也大不如前,他曾六次更改遺囑,親手殺害他昔日刻意迎娶的馬利安尼一世為他生下的兩個兒子,這王族的鬥爭也令羅馬皇帝亞古士督慨歎:「當大希律的豬,比做他的兒子好得多。」

東方博士出現之際,正正是大希律面對內憂外患的「末日」。這位希律王和他先祖三代都因以土買的血統而無法得猶太人的民心,無法做真正猶太人的王。不管他怎樣巴結羅馬、大興土木、通婚妥協,也無法改變他不是猶太人的事實。博士們一開口就問「那生下來作猶太人之王的」,正是纏繞大希律一生的噩夢。

馬太福音以家譜作始,告訴讀者只有亞伯拉罕的後裔、大衞的子孫耶穌,才是生下來就作猶太人的王。哪管你是帝王將相,任憑你如何隻手遮天,都不可能勝過救恩歷史的洪流。那掌管天地海以至於歷史的主,定意拯救萬民;這萬世冀望的救恩,就是那位已經降生人間的君王。



本文錄自《原文嚼字》,將於2024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