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經與譯經 - 2012年04月號






牛驢不如!
--以賽亞書一章3節翻譯淺探

◎鄭美芳(《新漢語譯本》編輯)

希伯來文版本-BHS

יָדַע שׁוֹר קֹנֵהוּ וַחֲמוֹר אֵבוּס בְּעָלָיו יִשְׂרָאֵל לֹא יָדַע עַמִּי לֹא הִתְבּוֹנָֽן ׃

希伯來詩歌平行體是近年學術界的熱門話題,從平行體的定義到形式、內容的千變萬化,學者各抒己見,不過大都同意,平行體不是一句話重複兩次,而是透過不同的刻畫,表達經文的意思。

以《以賽亞書》一章3節為例,這一節經文是討論平行體學者的“最愛”。

牛認識主人,驢認識主人的槽;

以色列卻不認識,我的民卻不留意。(《和合本》)

《和》的譯文很有詩意,可是我們看到的平行體是:牛認識 = 驢認識,以色列不認識 = 我的民不留意,然後牛 /驢 = 以色列 /我的民。

這一句原文直譯是這樣的:

認識
牠的買主
(וְ)驢(省略)牠主人(音譯“巴力”1,眾數)的槽
以色列
不認識
我的民
不留意

採用古高瞻(James Kugel)2“聖經詩理”(The Idea of Biblical Poetry)3 的說法,本句的結構如下:

A
B
//
牛認識牠的買主,(וְ)驢,牠主人的槽以色列不認識,我的民不留意//

牛不等於驢;很多解經家都指出,驢被視為較愚笨的動物,注意在“驢”這名詞的前面有連接詞,可作比較的用法,翻譯為“連”、“甚至”;這半句的意思是:“牛認識牠的買主,甚至驢也認識牠主人的槽”。

A句“牠的買主”4,字根是“買”(קָנָה),我們可以相信這是暗示以色列人是神所買贖的(參出埃及記摩西之歌:等候你所〔買〕贖的百姓過去。出十五16)。這字也在創世記出現多次,其中兩次用來稱頌神是天地的“主”(創十四19、22)6

“主人的槽”的“主人”(巴力),不尋常地用了眾數,文法上這可以是尊稱的眾數,暗喻超自然的主人;有學者認為不必把含義複雜化,實況可能指驢即使有好幾個主人(巴力),但是餵食的槽只有一個(單數),牠只要找到那槽就夠了,牠也的確能夠找到那槽7

B句的以色列“不認識”對比上半句牛和驢的“認識”,接着“我的民”句式沒有採用省略法的“我的民卻不!”,卻是加上了“留意”;“留意”這字是指頭腦的認知,可翻譯為分辨、辨明。這一節經文三個動詞(加一個省略),前面兩個是一般的完成式(qal perfect),表示行動已完成而結果是現在的;最後一個“留意”用了Hithpolel詞態,是反身、自省用法。有認為是強調,就是根本、徹底的不明辨,有認為是不明白自己(的身分);其實也可以是“不動動自己的腦筋”。“以色列”和“我的民”平行,不過“我的民”多一點含義,進一步標明這羣體和神的關係,是屬於神的子民。

B句沒有賓語,留下空白待聽眾填上去;當時的以色列人和今日的讀者,大概都能輕易地做這填充題:


以色列  不認識  我(神,他的買主)
我的民  不留意  我(神,他獨一的生命供應之源)

全節經文除了“甚至”之外,再沒有其他連接詞,聽在耳中,整句沒有語氣稍緩之處,完全可以感受到先知以賽亞語調很“衝”,“臭罵”這屬神的以色列:沒腦子,牛驢不如!

要把這麼精煉、形像生動、意義豐富的句子翻譯為中文,的確是一個挑戰,怎樣才是貼合原文的表達?

牛,知道8 牠的買主,甚至驢,知道牠主人的槽;

以色列,不知道!我的民,不用腦!

這是本文暫時的嘗試。

1巴力(בעל)的解釋是主,丈夫,也是迦南神的名字。參Francis Brown, The Brown-Driver-Briggs Hebrew and English Lexicon (Peabody: Hendrickson Publishers, 1999), 127.
2古高瞻(James L. Kugel)的譯名參李思敬:〈詩歌書〉,《聖經研究導引》(香港:中國神學研究院,2003),頁110。
3“聖經詩理”(The Idea of Biblical Poetry)的譯名參馮象譯註:《智慧書》(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2008),頁xvii-xviii。 

4《呂振中譯本》翻譯為“牛主”。
5Brown, 888-889.
6Bruce K. Waltke and M. O’Connor, An Introduction to Biblical Hebrew Syntax (Winona Lake: Eisenbrauns, 1990), 123.
7John Watts, Isaiah. Word Biblical Commentary 24 (Waco, Tex.: Word, 1985), 17. 

8希伯來文的“認識”( ) 也解作“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