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經與譯經 - 2010年02月號


書籍推介





重複的規律與讀經的標記

何傑(中國宣道神學院院長)

在聖經故事敍述的文學中,寫作特色是簡潔不重複。就如耶穌的神蹟、以色列人過紅海等故事,若在今日慣於渲染的報章報導中絕不會三五行就完結,留下空間給讀者想像。因此相對來說,在簡潔陳述故事的過程中有重複字眼、手法或相同句式出現,就值得加倍留意。

開天闢地故事的傳述,可用上多少想像力和渲染的文學工夫?可是聖經宣述創天造地故事(創一),是多麼簡潔卻又莊嚴工整。每天創造的表達句法,都是格式化規律有序,工整中蘊藏變化。每天先以“神說,要……”的命令句式開始,莊嚴有力地開展一日的創造。跟着是成就句式:“事就這樣成了”,“於是……各從其類”,以顯示話語大能的壯觀果效。接下來是神對所做工作的評價,也是格式化地重複出現:“神看……是好的”!在交代每天創造的時間上,作者用上最為工整的時序句式以推進六日創造的發展:“有晚上,有早晨,是第……日”。創造從虛無中產生萬有,時序從永恆中開闢了萬物存在的時間。如此六日的創造,就從混亂中生發秩序,朝創造高峯層層推進,產生了美善和諧的世界;使本來空虛的境界充滿光明美麗之物,也開展了整個人類歷史在神設計的眼光中對宇宙人生應有的自我理解。這是篇工巧壯闊、美麗莊嚴的聖道開場白。

出埃及記十災的記載也用了重複手法。如第一、四、七災,都是摩西在清晨到河邊會晤法老而宣告災難的。第二、五、八災則是摩西進王宮在法老面前宣告的行動。三、六、九災,摩西不再和法老對話,以審判式的行動懲治法老對神的漠視。但三次神都吩咐摩西向天舉杖或是揚灰,顯明是神所發動的天災。第十災殺長子的記載是破格的,最為慘烈。穿插在記述中的是逾越節和無酵節的設立,並獻頭生律例的吩咐。至此可以曉得十災和逾越節的故事,是以色列後人每年守逾越節時所複述的救恩故事;目的是“要叫你將我向埃及人所做的事,和在他們中間所行的神蹟,傳於你兒子和你孫子的耳中,好叫你們知道我是耶和華。”(出十2)

循此閱讀方法,讀者不難發現,民數記中有關曠野多次試探和磨煉的記載(民十一∼二十一),也有他們內部的故事規律。我們也可從一些記載重複的手法和破格之處,追尋演述者的目的和背後的神學意義。同樣的方法,可用來分析士師記的記述。值得留意,相對前半部有板有眼的記述,到了十七章後卻變成凌亂的事件記載。這是否意味士師時代的以色列每況愈下?我們可從十七章到結束的二十一章發現一條編寫主線:就是那三次加一次 (3+1)的編輯評注:“這米迦有了神堂……那時,以色列中沒有王,各人任意而行。”(十七5-6)“那時,以色列沒有王。但支派的人……”(十八1);“當以色列中沒有王的時候,有住以法蓮山地那邊……”(十九1)和全書的結語“於是,便雅憫人照樣而行……那時,以色列中沒有王,各人任意而行。”(二十一23-25)這些標記式的評述,給看似混亂的故事開出一條理解的通道。

記述的重複這種技巧本身是有規範的,即“不過三”。巴蘭咒詛故事正是典型的“不過三”。我們可留意三次咒詛當中重複的規律,每次都提及巴蘭上到山頂,築了七座壇及獻上供物,然後“巴蘭便題起詩歌說”的句式,跟着是他對以色列的反咒詛(祝福),然後是錯愕的巴勒與他爭辯。但更要留意的是“三加一”手法,即重複使用三次記述後還要加上一次,這是最後和最重要的。如巴蘭的故事,第四次沒有上山築壇卻直接對巴勒題詩,論到以色列蒙福的將來,然後又補充題詩論及四鄰的結局。這咒詛的差事峯迴路轉,叫人回味無窮。

在故事文學中,另一種常用的重複手法是結構上的前後呼應。路得記的佈局就有清楚如環狀的嚴謹安排。最外環以家族男性衰微開始(得一1-5);以家族得男兒繼後的家譜作故事的圓滿結束(四17-22)。次外環是家族的女性經歷孤苦辛酸為始(一6-18),向城中婦女訴苦以得社鄰的共鳴(一19-21);次外環的結束是家族婦女得夫(路得)、得子(拿俄米)為喜樂,並得伯利恆城婦女道賀為社羣的共鳴(四14-15)。內環起始是路得在波阿斯的田間與使女一起拾麥穗,晚上帶進城給婆婆(二章);內環的結束是波阿斯在城門口與十位長老一起坐下,從至近親屬買贖以利米勒的田地(四1-10)。前面強調路得是外族人(二10);後面則提及她瑪,也是外族人(四12)。前面是拿俄米為恩恤她們的人賜福(二20),又有收割者祝願耶和華的同在(二4);後面是長老祝願路得如生養之母,祝願波阿斯亨通(四11-12),及孩子得名聲(四14)。前面是路得恰巧來到波阿斯的田間拾麥穗(二3),後面是至近親屬恰巧經過城門(四1)。故事的核心先是拿俄米為路得的巧計安排(三1-4),後來是波阿斯為路得的巧計安排(三10-13)。核心部分是路得從拿俄米吩咐往禾場行事(三5-9),而結束部分是路得依從波阿斯吩咐等候及進城行事(三14-18)。

拿俄米離別摩押時對兒媳之說話,也是環狀結構:
A. 回娘家: “你們各人回娘家去吧。
B. 主恩待: 願耶和華恩待你們,
C. 像你們恩待: 像你們恩待已死的人 與我一樣!
B’主恩待: 願耶和華使你們得平安
A’ 在你夫家 :各在新夫家中!”
 (得一8-9)

路得記故事的中段,是整個佈局的轉捩點,二章和三章是重複平行的結構:

第二章:路得與波阿斯在麥田
1. 路得與拿俄米之對話(二1-2)
2. 路得來到田間(二3)
3. 波阿斯尋問路得之身分(二4-7)
4. 波阿斯以路得為尊貴,給她食物與保護
 (二8-17)
5. 路得對拿俄米複述經過(二18-23)


第三章:路得與波阿斯在禾場
1. 路得與拿俄米之交談(三1-5)
2. 路得來到禾場(三6)
3. 波阿斯尋問路得之身分(三7-9)

4. 波阿斯以路得為尊貴,給她食物與保護
 (三10-15)

5. 路得對拿俄米複述經過(三16-18)

總結來說在敍事文學裏,重複作為一種技巧,不單用於事件的鋪排上,也大幅度地使用於結構層次上。前後呼應,產生閱讀的深刻印象。像路得記這樣完滿結束的故事,前後呼應的佈局更使人感受到發展的局勢層層逆轉,神終於使拿俄米由苦變甜(逆轉一章二十節的苦)。

編按

1. 本文節錄自《中宣文集》第七期〈重複的規律與讀經的標記〉(2007年1月出版),蒙中國宣道神學院允准轉載。因篇幅所限,文章經編輯刪減。
2. 本會最近出版了《約中之鑰R舊約文學結構》,將舊約39個書卷逐一進行結構分析。本文作者何傑博士提到,經文重複之處是讀者閱讀旅程上的重要路標,這個概念與《約中之鑰》其中的主旨不謀而合。所謂“路標”,即經文的結構,而重複則是標記重要經文的手法之一。除了重複,《約中之鑰》採更加寬廣的角度和面向去介紹聖經的文學結構,例如直線結構、對稱結構和平行結構,幫助讀者透過結構這把鑰匙,開啓舊約的信息。本著作信息豐富、嚴謹兼具趣味,是教學、個人或小組研經的極佳輔助工具。